南方傳媒書院∵作者:龐皎明∵原刊中國經濟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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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中國血煤

作者:南方傳媒書院 2016-04-15 16:47 來源:南方傳媒書院

中國血煤

南方傳媒書院 作者:龐皎明 原刊中國經濟時報

2007年3月28日中午11時30分許,余家?guī)X煤礦發(fā)生瓦斯爆炸。3月29日,上午9時30分左右,被困井下26名遇難礦工的尸體全部找到。經過辨認以后,分別裝入白色的袋中。

遇難礦工的家屬被隔離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死去的親人被裝入裹尸袋中。尸體之外,有遇難礦工的妻兒老小,哭聲連成一片。

礦難

3月29日中午,救援工作宣告結束,此次礦難80名礦工脫險,26人遇難。

帶有諷刺意味的是,余家?guī)X礦難的當日,正是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出通報,要求依法嚴肅查處瞞報事故行為,堅決遏制重特大事故發(fā)生。

然而,一起接著一起的礦難,毫無休止的跡象。在這片土地上,因礦難而起的生死悲歌一直沒有停息。

3月1日,臨汾市洪洞縣廣勝寺鎮(zhèn)柴村,一非法煤焦油土法加工點發(fā)生爆炸,造成3人死亡,1人受傷。

3月15日,臨汾市鄉(xiāng)寧縣西坡鎮(zhèn)硬家溝煤礦二坑口井下在拆除設備時巷道發(fā)生冒頂,3人被困。

3月14日14時,洪洞縣明姜鎮(zhèn)圣王溝一“黑口子”(即非法煤礦)發(fā)生透水事故,導致3人死亡。

3月16日15時,鄉(xiāng)寧縣西坡鎮(zhèn)硬家溝煤礦二坑口非法生產發(fā)生頂板事故,導致3人死亡。

3月17日,臨汾市洪洞縣圣王溝一非法采礦點井下發(fā)生透水事故,3人死亡。

3月18日,晉城市城區(qū)西上莊苗匠村聯(lián)辦煤礦井下發(fā)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21人遇難。

3月26日,呂梁市下轄汾陽市楊家莊鎮(zhèn)南偏城煤礦三坑發(fā)生炸藥燃燒事故,造成14人死亡。

3月28日,臨汾市堯都區(qū)一平垣鄉(xiāng)余家?guī)X煤礦井下發(fā)生瓦斯爆炸事故,當班入井人數為106人,其中80人自行出井,造成26人死亡。

4月23日,臨汾市鄉(xiāng)寧縣昌寧鎮(zhèn)木凹溝煤礦發(fā)生透水事故,13人被困井下。

4月30日凌晨3時許,,陽泉市盂縣路家村鎮(zhèn)劉家村一非法煤礦,瓦斯燃燒引發(fā)爆炸,14名礦工遇難。

善后

余家?guī)X煤礦,位于距臨汾市約45公里的西山一平垣鄉(xiāng)和土門鎮(zhèn)交界處,其間群山環(huán)繞,礦區(qū)就在山溝。礦區(qū)大門入口處右邊楹聯(lián)上的“科技興礦再濤輝煌”(就是“濤”字,我懷疑是“鑄”的錯別字,龐皎明注),使其顯得與眾不同。

據了解,該礦屬于鄉(xiāng)鎮(zhèn)煤礦,其核定生產能力為每年9噸,按規(guī)定入井人員最多29人。

在發(fā)生事故之前,其包括安全生產許可證在內的煤礦生產必須的六個證件(?)均已經過期。依照中國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煤炭開采必須六證齊全且有效,否則屬于違法。

官方的調查結論稱,煤礦在不具備正常生產的條件下,違法組織生產。開采進行的極為混亂,多個工作面,多頭掘進,井底巷道像蜘蛛網一樣。“進去如果亂走,說不定就走丟了出不來。”這是礦工的描述。

礦難救援工作結束以后,相關調查及善后處理工作也相繼展開。堯都區(qū)所有煤礦停產整頓,全市展開打擊礦山非法違法生產專項行動。最終的處理結果是37人被撤職、免職及得到相應的處分。

事故調查組查封了煤礦在臨汾的200個銀行賬戶,共計金額為30萬余元。然而,根據山西省安監(jiān)局、省財政廳于2006年6月聯(lián)合下發(fā)的《省管企業(yè)煤礦安全生產風險抵押金專戶資金監(jiān)管暫行辦法》。

煤礦風險抵押金專門賬戶上的資金均不得低于100萬元——根據山西省政府2004年的規(guī)定,“煤礦事故死亡礦工的賠償金不得低于20萬元人民幣”。

血煤

3月份以來,臨汾市接連不斷的礦難,使得曾因環(huán)境污染過重而被媒體喻為“傷城”的臨汾再次陷入憂傷。

對于余家?guī)X煤礦礦難發(fā)生的原因,曾有這樣一個說法:當地政府下派的兩名安監(jiān)人員,由于一名生病外出,另一名在吃飯之際,礦方組織開采而導致礦難。

然而,據知情人士透露,實情并非如此。2006年臨汾市堯都區(qū)河底鄉(xiāng)蘆葦灘煤礦發(fā)生瓦斯爆炸(24名礦工遇難)之后,當地政府向每個煤礦派出兩名安監(jiān)人員以配合煤礦的安全生產。

“很多煤礦都是安插自己的親信。”知情者說,余家?guī)X煤礦的真正后臺,還涉及當地的兩個官員,據說該礦的礦主還有一個在煤礦監(jiān)管部門工作的親戚。

“一些國家公職人員與礦老板勾結,監(jiān)督者成了保護者。”

晉城市城區(qū)檢察院檢察長趙貴爐告訴記者,“在礦難發(fā)生的十多天前,晉城市剛剛組織過一次安全生產大檢查,對各個煤礦進行拉網式排查,駐該礦辦事處的包礦員、安監(jiān)局的駐礦員,都報告沒有發(fā)現異常。”

也就是“3·28”余家?guī)X礦難的第二天,山西省長于幼軍曾經要求從4月開始,全省各地市要在3個月的時間內對煤炭資源整合后的保留礦、超能力生產礦、非法采礦點等三類煤礦進行地毯式清剿。

各地要嚴查保留礦的安全生產條件,安全不過關但仍組織生產的煤礦要全部關停整頓,不能手軟。

對持有合法生產手續(xù)但存在越層越界開采、超能力開采等行為的煤礦一律關停。同時,各地還要繼續(xù)保持對各類非法礦點的高壓打擊態(tài)勢,建立起層層監(jiān)管體制。

“他們停不下來的,等風頭過后,還會偷偷地開。”在山西,不少煤礦附近村莊的村民說,年復一年,他們已經看清了這種游戲——每次發(fā)生大的礦難,都會來一次整頓,整頓過后甚至在整頓進行中,有些煤礦還會在晚上偷偷地挖煤。

“國家不是不要煤,但是不要帶血的煤!”2005年11月21日,在貴州督查煤礦安全生產工作時,時任國家安全監(jiān)督總局副局長王顯政的話,近乎經典。

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因礦難落過淚,安監(jiān)總局局長李毅中因礦難拍過桌子,國家煤礦安全監(jiān)察局局長趙鐵錘因礦難怒斥地方官員,省長表態(tài)治理煤礦“絕不手軟”,然而,礦難還是在不斷地發(fā)生。

中國礦難解密

王克勤

在山西,除了大型國有重點煤礦之外,大多數都采用承包的方式進行經營。

這種方式通常如此:開采煤礦需要的證件、執(zhí)照,由投資人(真正的煤老板)負責解決;而煤礦的開采及井下管理,往往由負責承包的包工頭負責——他們也往往被外界稱之為“煤老板”。

在礦工的眼里,“小包”、“中包”、“大包”或者投資人都是煤老板。而說,真正的煤老板只有兩類,那就是煤礦的投資人以及他們的后臺。

左云店灣的礦工給記者一段順口溜:“一級包工頭靠門路,二級包工頭靠人緣,三級包工頭靠手段。”

他向記者解釋其中的意思,靠門路,就是要和當地領導有關系,至少也和煤老板關系熟;靠人緣,就是工頭能夠和一級承包人套上關系,這樣就能有煤挖,同時又能和下面的隊長搞好關系,這樣下面的人能替你賣力辦事;靠手段,底層包工頭要靠自己的威信來讓民工能努力干活。

煤礦承包給包工頭以后,如果出現礦難發(fā)生死亡事故,包安全的“大包”和“中包”需支付全部的賠償費用。

但是,這只是在暗中進行。所有明面的工作,一般由煤礦投資人的親信,即是煤礦的法定代表人(礦長)來操作,“要是被抓起來,抓的也是礦長”。

最常見的礦難,往往有三種

瓦斯爆炸、冒頂和透水。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三種:一氧化碳中毒、火災和井下發(fā)生車禍。此外,超采也是造成礦難的一個根源。“一般都超采3倍左右。”

這位知情者說,煤礦老板之所以暴富,與超采也緊密相連。為了超采,煤礦老板并沒有按照政府規(guī)定的采礦圖紙規(guī)劃進行采煤,由于地質結構狀況不明,發(fā)生冒頂或透水在所難免。

為了超采不被察覺,“一個煤礦至少有四份圖紙(采掘工作面分布圖)”,真正實施操作的圖紙只有老板知道,其他的都是為了應付檢查。

這位知情者還對記者說,超采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為偷漏稅創(chuàng)造了條件,只要交足核定產量的稅款后,“剩下的都是老板的?,F在煤礦都是現金交易,很難查。這也是煤老板快速聚斂財富的手段”。

“老板的心里就像賭徒,趁著政策還沒變,趁著還沒有事故發(fā)生,能挖就要趕緊多挖……”

黑口子

黑煤窯,坊間又稱黑口子,是泛指那些一開始就屬于無證開采的小煤窯或手續(xù)不全仍在開工的煤礦。在山西,從頭至尾均不辦理任何證照的煤窯占了黑煤窯的大多數,“從明口變?yōu)楹诳诘拿焊G占少數”。

一業(yè)內人士對記者說,一些明口(合法煤礦)由于個別證照過期不能繼續(xù)申辦或費用過高,索性變成黑煤窯。而黑煤窯這個毒瘤癌變的過程,所反映的卻是各方利益主體相互勾結的現實。

“私采亂挖開黑口,以盜竊罪抓捕”,“凡舉報開黑口者,獎勵300—1000元”,“誰挖露頭煤,政府就打擊誰”,“政府對于開黑口子者,一律進行毀滅性打擊。”

……在河津市煤區(qū)的路邊,類似的標語一條接著一條,“有煤礦處皆有標語”。標語的發(fā)布者,是河津市政府(縣級)和該市的礦產資源稽查局。

“應該是‘誰挖露頭煤,政府就在保護著誰’。”在記者的多方努力下,曾開過黑口子的老板王濤終于開口了——而且無話不談。

王濤,河津市人。兩年前,他的黑口子在該市下化鄉(xiāng)正常運營,“如今風險太大,不挖了”。

當時,這個鄉(xiāng)明口子(合法煤礦)有30多個,黑口子300多個;如今“明口有30個左右,黑口子有200多個”。

如何才能開得起一個黑口子?王濤向記者講述了其中的程序——他親歷的內幕。

要順利挖一個黑口子,開一座非法的小煤窯,在河津市,一般得經過五道程序。

首先,老板(投資人)得跟礦產資源局的領導接上頭。“你得跟他通個氣,自己想挖個口子。”王濤說,有的時候,資源局的人還會告訴你,某村的地界上煤炭資源更為豐富。

其次,在當地紀委找個靠山。“在這里,紀委什么事都管,在里邊沒有人不行。”

第三步,找到鄉(xiāng)政府。“在鄉(xiāng)政府里邊說得上話的人,得給他們錢。”

剩下的兩道程序是派出所和村書記(村長)。“不給派出所好處,口子就沒法開。他們抓住一個(黑口子)礦工要罰款1萬,抓住一輛裝載車罰款3萬。”

王濤說,至于村書記(村主任),他們是土地爺,挖他們地下的礦所以要給些錢,“他們能保證你平安生產”。

打點這些關系,需要花費多少錢?王濤說,“給村長的‘黑水’(即支付開黑煤窯的好處費)一般是2萬,給一次就可以了。

其他部門的人,要經常走動,經常給錢,但第一次的‘公關費’大約需要20萬元。”

還有一種情況,開黑口子并一定經過這5道程序。據知情人向記者介紹,給村書記每年交10萬元,也能確保在其所在村的地界開辦黑煤窯。

“進村都得經過山路,什么人什么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看幫著放哨”。但是,僅依托村書記為靠山,是開黑口子風險最大的一種選擇。

第二種情況,是直接給鄉(xiāng)政府“進貢”20萬元。“資源局或市里要來人檢查時,可以從鄉(xiāng)政府提前得到通知。用鏟車把口子堵住就沒事了”,王濤說。

在黑口子泛濫的臨汾市汾西縣,開黑口的程序與河津市大同小異。該縣的知情人士向記者介紹,在汾西開黑口,必須打點的部門有:鄉(xiāng)政府、國土資源所和派出所。

“當然,后臺越硬膽子越大,但只要搞下這三關,黑口子就可開張了”由此,一座黑煤窯即宣告誕生,“邊挖邊賣邊發(fā)財”。

由于黑煤窯不需要向政府上繳任何的稅費,“每噸利潤至少100元,一天最少也賺2—3萬,一個月賺七八十萬是小意思。”

王濤說,在2004年,他的黑煤窯沒有把出煤的任務承包給帶班工頭,那時的噸煤成本僅需21元。

真可謂是“挖全民的資源,鼓了自己的腰包”。

到處泛濫的“黑口子”是山西省經濟社會發(fā)展的一大毒瘤,近幾年來,隨著山西省政府打擊非法小煤礦力度的加大,五六千的小煤窯因此而關張。

除了2005年開展的“打非行動”以外,這兩年來,山西各市縣每年也都會獨自開展“打非行動”,以打擊黑煤窯的違法采礦行為。如太原市萬柏林區(qū),僅2007年就關閉了一千多座黑煤窯。

“我們這里,去年是炸了不少礦,關系不硬的都炸掉了。”河津市的知情人對記者說,“有大后臺的象征性的炸一下,有些就根本沒炸,檢查之間就已經停產,用土把井口掩埋了。”

“只要地下的煤還沒有挖完,黑口子怎么可能全部停下?中央媒體報道過、地方媒體報道過,不知多少遍了,總會死灰復燃。”

帶領記者進入汾西群山間調查黑口子的線人站在山頭上,“整個山西都是如此。有煤老板曾放出話來,就算國家領導過來治理也會頭疼。”

分食者

黑煤窯、黑礦工、黑煤場、黑車、黑煤檢站、黑老大、“黑記者”、“黑官員”……黑煤窯分食者們結成了一條相互勾結的黑色利益鏈。

黑煤窯中的食物鏈大概分四個層級——第一級:煤老板(及黑礦投資人);第二級:礦長;第三級:包工頭;最后一級是礦工。

煤老板開下一座煤窯,選擇一名親信當礦長后,就開始退隱幕后。“需要打點上面的工作時,老板才出面。”

在煤礦,礦長即是煤老板的代言人。礦長之下,就是包工頭。在黑煤窯,包工頭的工作與正規(guī)煤礦的有所不同,他們需要做的工作是兩項:招來礦工,把煤運到地面

如果發(fā)生礦難,除非有事先特別約定,全部由煤老板(礦長)負責。

黑煤窯的包工頭,一般都是外地人。包工頭與煤老板的合作方式,是與煤老板談好噸煤的價格后,負責組織礦工將煤從井下挖出運到地面。

礦工的組織管理及工資發(fā)放,由包工頭負責,煤老板概不過問。

礦工的來源,以外省籍礦工為多,主要有四川、陜西、湖北、浙江、甘肅及東北等地。目前在黑煤窯挖煤的礦工,收入一般都比正規(guī)的煤礦高,“一天能掙兩三百元”。

在黑煤窯中挖煤,同一個煤窯或同一個工作面的礦工,一般都是老鄉(xiāng)。幾乎百分之百都是農民,記者通過大量的調查,在黑煤窯挖煤的礦工最高文化程度為初中。

由于素質不高,加之很多礦工從來就沒挖過煤,傷亡事故經常發(fā)生。

據業(yè)內人士向記者介紹,僅河津下化鄉(xiāng),每年死在黑煤窯的礦工約在20—30人。事故的處理辦法,都是進行“私了”。

“至于整個山西,每年黑煤窯死多少人,恐怕誰也無法說清。”該知情人說。

在黑煤窯的食物鏈中,還有不能忽視的一級——在黑礦附近正規(guī)的煤礦或煤場。由于黑煤窯挖出的煤,通常情況下必須在天亮錢轉移,而他們轉移煤的目的地,是合法煤礦的煤場或黑煤場。

“黑口子的煤一定要想辦法趕緊拉走,所以價格相對來說比較低。”行內人士告訴記者說,因此各方都喜歡從黑口子拉煤。

2006年,據太原市相關部門不完全統(tǒng)計,僅外環(huán)路兩側不足五公里的地段,儲煤場就達90余個,其中90%均為“黑煤場”。

而記者在臨汾、忻州和河津等多個地區(qū)看到,許多黑煤場就光明正大的建在公路的兩旁。據了解,山西省非法儲煤場每年偷漏稅費近10多億元。

煤老板

最近幾年以來,全國各大媒體都關注山西煤老板,從團購“悍馬”到北京的橫掃樓盤,山西的煤老板給全國人民留下了極端揮霍的暴富印象。

當年轟動一時的團購悍馬已經被證實是謠言,但是山西煤老板確實喜歡好車,尤其是喜歡購買好的越野車。“有煤礦的地方就有豐田霸道,霸道只是煤老板的工作用車。”

臨汾市委宣傳部一位工作人員說。煤礦用車的基本法則是:一般煤老板和包工頭都開豐田霸道和陸地巡洋艦,二級包工頭開本田、現代和三菱越野車。

有些老板不僅需要好車,更想圖個吉利,搞到一個好的車牌,車牌和車子一樣,都是地位的象征。據2006年11月27日《三晉都市報》報道:太原148個吉祥車牌號,共拍出450萬元。

煤礦老板自嘲自己的工作是三陪,“陪吃、陪喝和陪玩。”這陪的對象,多是當地的官員,這些人都關系著煤礦的生死存亡。

左云一位官員告訴記者:“現在能管到煤礦的部門至少有20多個。”對這一數據,臨汾煤炭工業(yè)局局長楊吉春表示,“差不多就有這么多。”

某煤礦平均每天要接待至少三撥的官員,“都是來拿錢的,或者要贊助的。他們連周末都會來,什么部門都有,連教育局都來過。來了我只能接待,誰也得罪不起,誰都知道你有錢。”

于是,這些“三陪”老板和大小官員們,撐起了燈紅酒綠的大同。

缺水的村莊

店灣村就在店灣鎮(zhèn),因為連年的挖煤,地下水資源遭到嚴重的破壞,據村民介紹,上世紀70年代,打井下去都能提出水來,到90年代初,地下就已經沒水了。

“現在喝水都是花錢買,水是從內蒙古引過來的,再用卡車去拉上來,外地人5毛錢一擔,本地村民2毛錢一擔,村里貼錢供應的。”

現在村里大多數的地都已經退耕還林,村民的收入主要都來自房租出租。外地人的增多給店灣村帶了收益,也帶來了環(huán)境和治安的一系列問題。

店灣村房前屋后隨處可家見干硬的糞便。“都是外地租房的人做的。”村民忿忿地對記者說,“起風天,便紙會飛進家里來!”

破敗的村莊

店灣鎮(zhèn)下張家墳和南深井這兩個相鄰的村村民不約而同地在左云縣上訪。“下張家墳曾經很富,現在不行了,和西溝相差越來越遠了。”

煤礦被整合,也有的被賣了。劉家窯村和下張家墳和南深井村一樣,演繹的是一個因為致富又因煤致貧的故事。

1985年,該村投資400多萬元,建立了第一個村集體煤礦。1989年,另一個井口建立。1990年,第三個煤礦建立。彼時,大量外來礦工其及家屬,把整個劉家窯村熱鬧得沸沸揚揚。

2004年,該村一個煤礦因資源枯竭而關閉。2005年,另一個井也因資源枯竭而關閉。2006年,最后一個煤礦因為資源整合而被關閉。

“沒有了煤礦,外來人口也沒有了,服務業(yè)也停止了,運輸業(yè)也停止了……資源枯竭,地下水也沒有了。”

搬遷的村莊

范家寺位于與西溝村只有兩里地的距離。“這個村已經不存在了,都集體搬遷了。”

附近村民告訴記者:“這里以前地陷壓死過人,之后就整體搬遷了。”關于這個說法,記者在店灣鎮(zhèn)政府那里得到核實。

范家寺村共有170來戶,2004年,村民在打麻將過程中,忽然地陷,造成一人死亡,2005年,整個村房屋出現大面積裂縫。“當時村里每天都在震動,2005年9月,政府果斷決定集體搬遷。”

“我們一個月就搬光了,實在是太危險了”?,F在村民都在左云租房暫住,等著新村落成再搬遷。

江湖

黑煤窯的煤被運到煤場以后,要平安上路必須持有“煤票”,并且必須路過“兩關”:煤檢站和治超點。

從1979年開始,山西省政府對地方的出省煤炭提取20元/噸的能源基地建設基金(俗稱“出省大票”的一種煤票,僅針對地方國有煤礦和鄉(xiāng)鎮(zhèn)煤礦),所有出省的煤車必須攜帶此票據以證明交納了基金。

2005年,山西省為了徹底切斷黑煤窯的生命線,山西省煤炭局下發(fā)鐵令,要求煤炭系統(tǒng)禁放沒有“合法煤炭銷售票”(即“煤票”之一種)的煤炭進入市場。

山西省煤炭工業(yè)局規(guī)定提出,所有“證照”齊全的礦井必須執(zhí)行“煤炭銷售票”制度。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收購無“煤炭銷售票”的煤炭。

這些煤票,只有正規(guī)注冊的煤炭經營企業(yè)才能拿到。知情人向記者介紹,為了讓運煤司機在自己親信的加油站加油,煤場老板手里的“煤票”,往往會“寄存”在加油站老板的手中。

“我們得過去加高價油,才能拿到煤票”。河津一運煤司機對記者說,拿到煤票,黑煤即刻“洗白”。

煤檢站,是一個歷史產物。1970年代,國家為補充計劃內煤炭調撥量不足,鼓勵山西提高煤炭產量,增加晉煤外調量而給予山西一項特殊政策——對地方的出省煤炭提取20元/噸的能源基地建設基金。這個政策在2006年12月31日執(zhí)行到期。

當時,山西省政府將能源基地建設基金征收權授予山西省煤運總公司,而山西省煤運總公司可以從征收費用中提取2.5%的服務費。

自此,煤運公司在出省的每一條公路上設置煤檢站,如今已經形成覆蓋全省的煤運網絡。

2007年4月1日,山西省開征煤炭可持續(xù)發(fā)展基金。目前,此基金仍由稅務部門委托煤檢站代為補征。

煤檢站的職能,是對出省的運煤車輛進行復磅計量、補征能源基地建設基金,對運煤車所攜帶的由上游的煤焦營業(yè)站開出的票據進行核對,對與實際重量和應收基金數額標準不符的進行量差和價差的補征。

然而,記者通過對朔州市、臨汾市、河津市等多個煤檢站的現場觀察,許多煤檢站幾近形同虛設。有些運煤車排著一條長龍停在路邊,有的,則根本不上煤檢站的地磅。

記者采訪了一位曾在煤檢站工作的人士,了解了其中的奧秘。

“不過地磅的,都是在站內‘有人’的煤車,而排隊等候的,是在找人幫忙通關。”他說,煤檢站一般一個班工作8個小時或12個小時,24小時輪班。

煤檢站的工作,即是“驗票”和“補票”,但此項工作幾乎在山西全境的煤檢站都難以認真執(zhí)行。“跟站里的頭(站長或班長)打好關系后,一切都好辦了。”

知情人說,煤檢站采取的方法,即是不開票或少開票。比如,一個車隊有10輛車,只開5輛車即可放行;一個車實際載重有60噸,開票時只收20噸的錢。

在煤檢站工作過的消息源向記者分析,如此做法,除了“國家該收的錢沒有收到以外”,其好處有三:第一,運煤車司機少交了錢。其二,煤檢站工作人員得到了“黑水”。最后,幫助通關的人也獲得了提成。

“一個煤檢站普通職工,一年十幾萬輕輕松松。”消息源說,一個班一天大約有5萬元“黑水”入賬,站長一半,副站長和其他工作人員平分另一半。

運煤車要順利通行,還得經過一到關卡:車輛超限超載治理點。然而,記者在山西調查的情況卻是,在山西省內的超載運煤車,幾乎都是暢通無阻。

“有人專門押車,因為超載而必須卸貨的,基本上占不到10%”。一位運煤司機如此表示。因為超載,重型汽車的剎車片一般都經過改裝——有一根小水管以便快速冷卻剎車片。

司機說,“一般都要超載一倍以上,要不然賺不到多少錢”。

黑煤窯的煤礦被“洗白”上路之后,事情并沒有因此而結束。在黑煤窯的背后,還有在想著分肉吃的人:一個群體是記者,一個群體是官員。

在山西,據業(yè)內人士介紹,從事“創(chuàng)收”的“新聞工作者”比從事報道的記者還多。

大同、呂梁和臨汾等地,幾乎成了“假記者”的重災區(qū),由于煤礦存在的各種問題突出,“記者”泛濫——他們的工作,主要是“創(chuàng)收”,以各種名義向煤礦要錢。

晉城一位礦長曾向記者介紹,有一次他的煤礦因事故死了一個人,其花費了290萬打發(fā)“記者”,才將此事瞞了下來。

黑煤窯要想繼續(xù)存活,除了用錢來買通“新聞工作者”之外,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官員。在山西,黑煤窯似乎與當地的官員都有著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關系。

河津的黑礦老板王濤(化名)向記者抱怨說,有一個月,資源局的人一共來了三十多次,“來一次一人給一萬”,“有時候還要到市里吃飯、開房、找小姐,每次都是高消費”。

在臨汾,一名煤老板說,“我這里誰都能管,連計生委的人都可以過來收礦工的超生費。”

更多礦區(qū)的農民,并沒有因煤礦而得到好處。黑煤窯的利益鏈中,最無奈的是他們:“挖煤不要我們,地倒空了,水跑了,我們以后怎么生活?”

汾陽市楊家莊鎮(zhèn)的一些農民,似乎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在運煤車必經的路上,幾位坐著輪椅的男子總是停在路中央,每當有運煤車經過,他們就攔住了煤車的去路。“地陷了,房塌了,怎么辦?”

對此,楊家莊農民的回答很堅決:拿走煤可以,“留下買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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