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鑫瀅:礦山上的小時候

我幼兒園以前的童年發(fā)生在一個比現(xiàn)在上班的煤礦更大一點的煤礦上。那時爸爸是礦醫(yī)院的院長，會帶我去礦區(qū)的食堂要那種專門給下井工人吃的餡餅，表面金黃，油滋滋的，不缺肥肉，異常美味。

       我和所有在父母炒菜的時候被指使去買饅頭的小孩子一樣，會故意沿著在小區(qū)食堂門口的水池上架起的折橋，彎彎環(huán)環(huán)的繞到食堂門口，再捧著熱乎乎的白饅頭暈暈乎乎繞回家。夏天的時候窺覬水池里的翹起的荷葉，冬天的時候望著凍住的水池里一塊塊黑黝黝的魚背，老想踩到冰面上去，鑿出一條帶回家。

       夏天爸爸每個星期五都要防洪值班。我那時候很不理解，難道大水會在半夜突然破門而入淹掉醫(yī)院么，直到現(xiàn)在上班了才知道雨季對于煤礦而言是很可怕的，要三防值班。值班的時候爸爸會帶一條電棍，我覺得電棍這玩意兒酷斃了，不厭其煩的要求爸爸示范它放電時的樣子。即使是拿電棍做手電用的時候，它發(fā)出的光也是熱乎乎的非常神奇。

       我對拿著電棍做手電筒走過X光室時的記憶異常清楚，因為那個地方很嚇人，玻璃都得用黑布蓋上，十分不安全。我喜歡化驗室，化驗室里有顯微鏡可以看見血液里的細胞和水里的小蟲子，把最高放大倍數(shù)目鏡和物鏡結(jié)合在一起，畫面就會變得異常黑。后來初中生物課的時候用顯微鏡，我都隱隱的有種自豪感，覺得生物顯微鏡弱爆了?；炇业氖迨暹€會把我捉來的蝸牛用風油精圍住，在我企圖用顯微鏡看清蝌蚪身體表面到底有什么東西時制止我。

       醫(yī)院有兩座樓，前面一座是看病的各種科和員工宿舍，后面一座是住院部，兩座樓之間有冬青圍著的花壇，里面有松樹和月季花，松樹上有蜂窩，醫(yī)院西邊有菜園，也不知道是誰在種。

       在員工宿舍那一層的陽臺上可以夠到白楊樹的葉子，可以捉螳螂。我覺得螳螂綠綠的大眼睛三角腦袋長脖子戴大刀，特好看。下班的時候在陽臺上聽礦辦公樓上放的那種很國企的廣播，到現(xiàn)在都是我非常壞念的事。下雨天跟王海偉吃花壇里的煎餅花，任何天都可以把潮蟲子捻成小球球，不過我們不管它叫潮蟲子，管它叫西瓜蟲，因為它捻成球之后像個西瓜。月季開好了，住院部的護士會給我用月季花串項鏈，瘋玩一天后回到家里花朵已經(jīng)蔫了可是依然十分的香。

       會有常年住在醫(yī)院里的病人。其中有一個少了只腿，每天輪椅代步，生活全靠自己，心情好了會跟我打招呼。不知道他為什么老住在這里，也不知道他的親人在哪里，小時候的我也沒把他少掉的腿和煤礦聯(lián)系在一起。

      是不是臨礦所有古老的煤礦都有那種一室兩廳的家屬樓，是不是所有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古老家庭都有一個防震床，我小時候睡在一個家屬樓的防震床上，上面畫著喜鵲和梅花。床旁邊放著一個上面畫黃龍的米缸，一個跟嬌嬌姐妹倆捉迷藏的時候經(jīng)常藏在里面的衣櫥，一個黑色的桌子，我有時候從桌抽屜里偷感冒沖劑喝。

       看貓和老鼠的時候還是黑白電視呢，看人與自然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彩色的了。我有一套做家具的邊角料做成的玩具，十分喜歡。有一種特別鐘情的插積木的方法，可以做出來石臼燈塔的形狀。生日蛋糕是用枚紅色塑料盒子盛著那種，粗制濫造超級好吃。家里的陽臺特別小，有時候會飛過來長得像美麗迷你版蜻蜓的豆娘。我十分老實的坐在床上看完了貌似是94年的亞運會開幕式。    

       后來就被送到城里上幼兒園了，對那個地方最后的記憶就是雨季下著傾盆大雨夾雜著冰雹，我躲在爸爸的辦公室里冷的發(fā)抖，看著瞎撞子在燈下飛來飛去，大人們被大雨堵在另外一個屋子里喝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