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昌明:霜 降
安全故事:
霜 降
這是一個用辛酸的淚水編織的故事。
那天黃昏,人們看到楊嬸清瘦的面龐泛著紅暈,柔和的目光閃著慈祥和熱忱,一身藍格布的春秋衫十分合體,將她襯托得格外光彩、格外精神。
她的屋內打掃得窗明干凈,家什擺得整整齊齊,一尊雄師雕塑虎虎生威,點綴在裝飾櫥內,窗臺上那缽西蕃蓮開得紅艷艷的,為住宅增添了一派生機。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桌上的香蕉和糖果,堆成了一座小山包。廚房里悠悠飄出的魚香、肉香、蛋香……令人垂涎欲滴。
“楊嬸那!”鄰居劉大嫂嘻笑著湊過來,“今天怕是有特殊的貴客要光臨吧!”
“嗬,還真是有些特殊啦!”楊嬸一臉喜色。
劉大嫂便跟幾個小媳婦又咬耳朵又擠眉弄眼的。她們猜想楊嬸守寡好些年,想是要守到頭,今天必定是有什么男人要登門,便笑笑說:“等那貴客來了,讓咱們見識見識,行不?”
“行,一百個行!你們不來,我還要拖你們來喝幾杯喜酒啦!”
鄰居們善意的猜測并未擊中謎底,“貴客”來了,卻不是男的,而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青年。豈料,女青年是帶著一臉的驚恐和悲痛沖進屋來的,她一見楊嬸,就嗓音顫抖地哭喊著:“您,就是大江的媽媽吧,大江在井下出工傷啦!我,我是他的同事、朋友……”
晴天霹靂!楊嬸還未看清兒子女友的模樣,“啊”了一聲,便暈倒了。
鄰居們蜂擁而上,攙起了楊嬸,大家這才知道今天是楊嬸的兒子大江帶女朋友首次登門的日子,所以楊嬸才如此隆重地準備著。誰知……
“是呀是呀!”鄰居們說,“經(jīng)受了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二十多年的病痛災禍,才苦大這么個獨苗苗,就盼著這一天啦!誰知……咳,苦命的人哪……”
翌日,從醫(yī)院搶救室里傳來了噩耗,兒子的靈魂永遠地飄進了另一個世界……
沒有眼淚,沒有悲嘆,也不吃、不睡,幸虧兒子的女友晝夜蹲在楊嬸身邊,才維系住這個脆弱的生命。
幾天后,礦上來了幾個干部模樣的人,臉上掛著淺淺的哀憐和淡淡的悲色。他們告訴楊嬸,事故原因是大江違章為了早點下班,在工作面還未支護的情況下,違章空頂冒險攉煤。礦里依據(jù)有關文件精神先發(fā)給楊嬸20000元憮恤金。
“哈哈哈哈!”突然,楊嬸瘋狂地笑了起來,“錢?好啊!20000元呀,好多啊!給我,通通給我!”
一摞鈔票交到了她手上。猛地,她抓起鈔票便扯、便撕、便用腳跺,用牙咬,往空中拋,往窗外擲,往人頭上砸……嘴里,還發(fā)出嘶啞的吼叫:“我不要錢,我不要,我要兒子,我的兒呀!”遂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一夜之間,楊嬸變得面目全非了;目光呆滯、臉色枯黃、背駝、死一般沉寂……她不再跟任何人答腔,更不涉足任何社交場所,也不去任何親友家串門了。唯有一個地方,每當暮色蒼茫時,不論刀風劍雨,不論冰天雪地,她都會去,去了,就佝僂著背,望著兒子遇難的井口,癡癡地久久地盯在那里……
蔣昌明
2016-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