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最純凈的人
來項目部也有一段時間了,對煤礦上的種種工作感覺也不怎么新奇。每當(dāng)升井看到夜幕墜下的時候,我總感覺到陽光對我來講是一種奢侈。
換衣、取出洗浴套裝、沖澡,一切都跟往常一樣自然而有序地進行著。一天的疲憊隨著嘩嘩的沖水聲早已流走,清涼舒爽的感覺讓我很是愜意。正當(dāng)我們準(zhǔn)備離開之時,隱約傳來一陣嗆鼻的煙味。透過頭頂濺出的水花點兒,虛眼看去,一個銜著小半截香煙的工人拖著一身的疲憊走了過來。他個子不高,黑色的身軀有點駝。漆黑的手臂看似有點干瘦,一塊透明的肥皂,一把洗衣用的白色毛刷在他手上很打眼。按照常識判斷,他應(yīng)該是一線的掘進工人。我在納悶:又沒有拿衣服,他帶上肥皂和毛刷干什么呢?
帶著疑問,我沒有急著出門??粗従彽刈叩絿婎^下,伸出干瘦的手?jǐn)[弄了幾下調(diào)水閥門,完了順勢將身體移進了水流之中。水嘩嘩地從頭上一直往下淋,水濺得很遠(yuǎn),我想水流得應(yīng)該很急很大,可是他身上依舊是剛來的那樣——黑!水最后集中到了他的雙腳上,但怎么也沖不掉他腳背和后跟的黑煤灰,像長在他的腳上一樣。他從小洞里取出肥皂,把它沖濕,然后用白毛刷在肥皂上面輕輕地刷了幾下。這時我才明白,才從心底明白:他是用刷子來刷掉身上的黑煤灰。我向他那邊靠近,笑著問他:“誒,大哥,你這樣刷不疼嗎?”這時,他雙腳上經(jīng)過熱水猛沖過后殘留的黑煤層依然清晰可見。他用力刷著腳背皺紋縫里厚厚的煤灰,憨笑著說:“剛這幾下不疼,煤灰厚,膩在了肉上面,后面就有點了,不過啊也習(xí)慣了。小伙兒,你才來嗎?等你下了井就曉得這個好難洗了”。“嗯,到時我向你好好討教個洗法。”我點了點頭。后面我又邊洗邊和他交流了好一陣子,得知煤灰里面含有一種油一樣的東西,很難清洗,非用除油的去洗不可,還得用刷子挨著挨著的刷。為了給家人一個干凈點兒的印象,讓家人少為他們的工作擔(dān)心,而想方設(shè)法去除掉自己身上的黒煤灰。為了真正清洗干凈,他們有很多人都改用強力去污的洗潔劑來洗了。
我開始準(zhǔn)備離開澡堂,又見他用毛刷在腳背上面來回地刷,腳背上的皮膚已經(jīng)刷得開始紅腫翻皮了。
確實,身上的黑煤灰難得清洗干凈!因為這是他們在漆黑的千米井下,烏金無數(shù)次在他們身上烙下的又一枚勞動勛章,這是怎么也刷不掉的。他們就為每天那一個短暫的印象,而一遍又一遍的刷拭著自己,他們才是最純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