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爽:搪瓷缸
運河煤礦 張爽
附小門口每天早上都有一個老太賣搪瓷制品,摩挲著那些熟悉的缸子、盆、茶盤等等,記憶仿佛穿越到兒時,連那些搪瓷制品上一個個黑色放射狀的掉瓷回憶起來都那么地親切。
搪瓷制品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曾風靡一時,也是各個單位發(fā)放活動紀念品的寵兒。誰家里沒有N個標志著“某某紀念”的搪瓷制品那簡直是太out了。吃飯有飯盆,白色的鑲著藍邊的最為普通,喝水有茶缸,白底加一簇鮮艷的花兒的最為常見。家里但凡打點黃醬,買點醬油,都放在一個白色帶蓋的大個兒搪瓷缸里,小孩子餓了就掰半個冷饅頭,偷偷地抹上一層黃醬吃,可見三明治也不一定就是舶來品罷。
記得我上學前班的時候,那時候應該叫“育紅班”,媽媽給我買了一個黃色的、小小的搪瓷缸,每天上學,我都會把它拴在寫著“為人民服務”的綠色書包的書包帶上。因為學校里會在上午兩節(jié)課后發(fā)課間餐,會有老師拎著白色鐵皮壺到每個教室給大家分牛奶。黃色的小搪瓷缸和其他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搪瓷缸們一樣,被放在課桌的右上角,苦苦渴盼著白色鐵皮壺,我們則坐立不安地伸長了脖子。等到人手一杯的時候,大家都大口大口地吸氣,貪婪地聞著濃濃的奶香,覺著喝牛奶是一件多么洋氣的事情啊,但是我們卻很少有人喝,不是因為不舍得,而是因為那牛奶實在對不了我們的味蕾和胃,大家都沒有喝習慣,常常會引起反胃嘔吐,同學打鬧之間就碰翻了缸子,不但牛奶全灑了,缸子上還會留下一個黑色的放射狀的印子,唏噓著撿起來,不知道痛點是在缸子還是在牛奶。后來發(fā)現(xiàn)我們這些“八九點鐘的太陽”實在不愛喝,學校里也就取消了訂奶,只是那段洋氣的“小資生活”連同那個黃色的小搪瓷缸深深地留在了童年記憶中,時間愈久味道愈醇。
每每渴極了,我就會懷念帶有微微茶漬的搪瓷缸。二三年級的暑假,天越熱知了越吵我們越瘋,家屬院的孩子,大的小的男的女的都到媽媽廠里的一個寬寬的廠房過道里去玩。High到極點,口渴難忍,跑到媽媽辦公室里,發(fā)現(xiàn)里邊靜悄悄地,她的茶缸里空空如也。媽媽的同事司伯伯睡得正酣,司伯伯那時大概有50歲左右,因為離家遠,中午就吃食堂。那時候,沙發(fā)還是很稀罕很高級的東西,辦公室標配就是連椅,冬天“憋了氣”爐子,夏天吊扇。老頭兒挺會享受,把躺椅拉到了吊扇底下,旁邊放了一把辦公椅,上邊赫然放著一個大號的茶缸,茶葉正舒展著腰身徐徐下落,黃綠的茶湯似乎還冒著熱氣,我使勁推推他,“伯伯,我喝水”,司伯伯使勁睜了睜眼,喃喃道:“喝吧,乖乖”,我迫不及待地捧起來就喝,一口就噴了出來,“忒熱了,燙我的舌頭了”,老頭兒嘟嚕了一句,我沒聽清是什么就跑了出來,等到渴的嗓子眼冒火,喊不出來的時候,我又折了回去。司伯伯鼾聲大作,任我如何給他打招呼都不醒,我雙手捧起來大茶缸,咕咚咕咚就是一氣兒,酣暢淋漓直到心底,一陣汗逼了出來,隨后就是清涼愜意。不記得回來幾次,一大茶缸茶水就已見底兒,缸子壁上是一圈一圈的茶印子,缸子底部則是發(fā)黃微黑的茶漬,看著就感覺清涼無比。那是我至今為止,感覺最為解渴、最為過癮的一次豪飲,以至于前段時間,我終于淘了件搪瓷缸,樂此不疲地專門泡茶喝,并深深陶醉其中。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就告別了全民使用搪瓷制品的物資匱乏時期,只是,那些舊物、那些往昔,那些留在記憶深處的美好時光仿佛就在眼前,伸手一觸便可回到舊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