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本國：永遠的父親

前天下午，老家的哥哥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在給父親上墳。農(nóng)歷五月十五日是父親的祭日，父親去世二十周年了。我永遠懷念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人。但在我的心目中，父親是那樣的重要，那樣的叫我敬畏，那樣的叫我懷念。魂牽夢縈處，總是和父親相處的情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對父親的感情有多深，懷念有多遠！

我怕父親。父親雖然有些瘦弱，可卻十分威嚴。我對父親的最初感受就是有些怕。

父親干什么活都是井井有條的。什么時候該下秧苗，什么時候該下麥種，什么季節(jié)種什么菜，他都清清楚楚。父親有干不完的活。每天早上雞叫三遍，父親準時起床。寒來暑往，一成不變。我和哥哥、姐姐、妹妹們起床后，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母親必然派我們姊妹五個中的一員到田畈里去叫父親回家吃早飯。于是我們便跑到田埂上大喊幾聲：“爹――，回來吃飯啰”。那濃濃的霧嵐，那綠綠的莊稼，裹著父親瘦弱的身軀，漸行漸近的歸來，摸著我的頭一塊回家。那份恬然，那份快樂，是童年記憶中一幅難忘的畫。父親勤勞，也不許我們偷懶。如果父親回來吃早飯時誰還沒有起床，大清早他會讓你不好受，不是挨罵就是挨打，問你為什么不讀書，為什么不幫母親干活。父親有時讓我感到喜怒無常。他從來不顧我們的情面和自尊，一切都得按他的規(guī)矩來，父親是一家之主。

家里的東西，只要父親認為是重要的，特別是犁耙鐮鋤等農(nóng)具，從來不許我們亂摸亂動。父親叫我們哪兒拿的東西還要往哪兒放，免得下次再用時急頭急腦地亂找，節(jié)省時間。倘若誰用了東西沒有放回原位，父親的臉便會往下一沉，責罵一通，叫人好害怕。

父親對我們很嚴厲，打我們的次數(shù)記也記不清。印象最深的有兩次，一次是打我，一次是打我的姐姐。我挨了父親的鞋板，打得屁股發(fā)燒。那是生產(chǎn)隊的時候，中午放學，社員們都在地里收麥子，母親叫我去拾麥，我嫌天氣熱，不愿干，還和母親犟了幾句嘴，父親便走過來狠狠地揍了我?guī)仔?，父親說：“除非屁股上掛個犁面的人才不怕挨。”于是我便哭著拾了兩把麥，吃完午飯后下午又去上學。父親叫干啥就得干啥，絕對不敢和他拗勁。姐姐已經(jīng)很大了，還挨過他一頓打。姐姐學習成績不好，還穿著裙子和其他女孩子一塊瘋著玩，父親看不慣，便生氣，姐姐便受到了一次比我更為嚴厲的懲罰。勤勞的父親，叫我們學會勤勞；嚴厲的父親，叫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人。我們雖然都很怕他，但卻從來不恨他。

我可憐父親。父親沒上過學，不識字，很小的時候就擔起了家庭的重擔。母親的娘家也很窮，十幾歲的時候就送到了父親的家里，做童養(yǎng)媳，他們在一塊生活了四十多年。母親最了解父親，從來不和父親別勁兒，她經(jīng)常對我們說父親下力太早，身體累虧了。父親的身體很瘦弱，山區(qū)的農(nóng)活又特別重，我覺得，干活的時候，父親一定是咬著牙堅持著的。我永遠也忘不了母親給我們講過的吃食堂的時候，母親打回一罐飯，把米撈出來給大哥大姐吃，而父親和母親只喝湯的事兒。我沒有趕上那個年代，也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是怎么熬過來的，但我卻知道為什么我們姊妹幾個長得都很健壯，而父親的身體卻很單薄的原因。當聽到別人對我們開玩笑的說：“家里的好東西都讓你們幾個吃了，就不讓你爹多吃點？”我的心里很難受。父親為養(yǎng)活我們付出了他最大的努力，而他自己卻沒有享受過一天哪怕是一次。

我上高中的時候，父親就開始有病了。沒錢及時治療，以后便越來越重?？墒撬€堅持干活，直到躺在病床上不能再起來。父親得的是肺心病。父親的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經(jīng)?？妊?，也許是吸煙過多導致了他的瘦弱和最終得了絕癥。我感覺到父親的精神慢慢崩潰了，沉陷的雙眼中露出了他對生活的絕望和無奈，堅毅和好強的脾氣蕩然無存，他常常自責有很多事未干完卻不得不停下來而且永遠地停下來?？吹礁赣H痛苦的表情，除了想替他分擔一些痛苦之外，只有無可奈何和一籌莫展。假如那時候經(jīng)濟條件好一些的話，或許父親不會那么快就離開了我們。是操勞累垮了父親的身體，是病魔奪去了父親的生命。操勞了一輩子，最后又得了個那么受罪的病，我好可憐他。

我愛父親。父親雖然離開我們二十年了，但給我們留下了許多珍貴的東西。一個白面饃、一個蘋果、一顆水果糖、一雙回力球鞋，都是清晰的記憶中當時父親送給我們的開心禮物。父親教我們勤奮，父親教我們忠厚為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干事。父親經(jīng)常說干啥事都得按規(guī)矩來，那些虧良心的事咱堅決不干。父親不但善干農(nóng)活，而且還會蓋房子、做廚子，誰家的忙他都樂意去幫。父親是一個正直的人、善良的人、勤奮的人、倔強的人、受累的人。村里村外，十里八鄉(xiāng)，沒有不知道父親的名字的，父親在我們那一帶有一個好名聲。作為他的兒子，我不能給父親丟臉，要永遠勤奮做事，踏實做人，并教育好我的下一代。父親是永遠鞭策我勤奮向上的動力。

我愛父親。父親永遠活在我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