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澤順:晚霞中的紅蜻蜓
如果你站在空中向后滑行,一定能感受到礦區(qū)內外的兩個不同的世界。
走在礦區(qū),到處是機器的轟鳴聲,拉煤火車的鳴笛聲,工人的吆喝聲,一片紛繁復雜。而在廠礦側門的西邊是一條幽靜狹窄的巷子。低矮的紅磚房零亂地擺放在巷子兩旁,磚房能照到陽光的一面,家家都搭一根長竹竿,上面晾曬著剛洗過的衣服,若有人騎車穿過小巷,坑洼的道路讓自行車發(fā)出一陣吱嘎吱嘎的響聲。
吳小青從嘈雜的礦區(qū)出了側門,來到這條幽靜的巷子里。巷子口有開著兩家店鋪,一家小吃店賣的是漢中涼皮,另一家則賣些煙酒,吳小青在煙酒鋪前停了下來,向老板打聽一個叫劉小東的年輕人。
吳小青是廠礦電視臺的記者兼主播,是礦里公認的美女,因為廠礦電視臺規(guī)模小,她身兼數職。今天,她要采訪一個叫劉小東的年輕人。
吳小青順著別人的指引推開了門,早晨的陽光從窗戶里透到地上來。這是一間狹窄的屋子,最里面的地方被一個布簾子隔開,里面放著一張木板床,上面墊著一床被子,門正對的墻角放著一個兩層破舊的木柜,下層放著幾件衣服,上層堆滿了書籍,有煤礦技術書籍,也有文學名著。而靠窗戶的墻角,則是一張簡陋的木板床,薄薄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木板上放著幾本書,一個俊秀的青年和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正坐在矮板凳上,抬頭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吳小青參觀過許多礦工租住的房子,里面都零亂不堪,而且散發(fā)著衣服和鞋的汗臭,可是這是個最特別的房子,帶給她一種說不清的溫暖。而隨著她同面前這個青年談話的深入,她的心情被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劉小東幼年喪父。前年,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可是這時候母親臥病一月后,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于是他燒掉了錄取通知書,帶著妹妹來到了煤礦,成了一名煤礦工人,用自己辛苦掙來的錢供妹妹上學。在礦上的兩年里,由于他的基礎好,熱情好學,現在是機電六隊丁四下部上運皮帶司機,還是礦里的技術能手。
劉小東告訴她,從小母親就教育自己,做男人就要勇敢的擔起肩上的擔子,所以他要一直供妹妹上到大學。
……
在這條街上住著許多礦工,其中在丁戊四高強度皮帶工作的機電六隊4名工人都在這里住著。
高強度司機李三、高強度皮帶維修工肖延國、皮帶副司機劉四、機尾工馮波都是劉小東的鄰居,因為都是下午四點上班,平常上下班都在一起?,F在,他們看見劉小東家來了電視臺的美女,都圍了過來,趴在窗戶偷看。
劉小東把他們請進了門,說這是廠礦電視臺的記者,順便把你們也采訪采訪。
馮波劈頭就問吳小青:
“劉記者,你報的新聞我們都很喜歡看。我們的皮帶托輥壞了好多,你是不是也報道報道,讓領導也重視重視!”
“你們的機器有問題,就趕緊給礦上寫報告,不要小看這些小隱患,等釀成大事故就晚了”吳小青說。
肖延國趕緊搭話說:“劉記者,你別聽他瞎說,挖煤的機器又不是繡花針,那能沒有點毛???托輥壞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大家早都習慣了,不會有事情的。”
幾個人的突然到來讓吳小青有些措手不及,她只好推脫說有事情先走了,要另約時間地點采訪。劉小東說明天會休息一天,可是上午要去給妹妹辦理上學的手續(xù),到下午有才有時間。
……
礦井下,這又是忙碌的一天,在丁戊四高強度皮帶工作的機電六隊4名工人正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肖延國撿起一個因為磨損過重而脫落下來的托輥,順手扔到了放在不遠處的工具箱里。
這時,托輥的磨損和缺失已經相當嚴重了。皮帶沒有煙霧保護裝置,消防水管也是形同虛設。
……
第二天,劉小東辦完了妹妹的事情,來到了花園里,卻發(fā)現吳小青已經坐在花園的長椅上,身旁放著廠礦電視臺的便攜式攝像機,凝眉看著他漸漸走近的身影。
吳小青對遲來的劉小東說道:“先坐下來聊聊,等你把環(huán)境適應了我們才開始拍攝”
劉小東坐下來,兩人互相看了看,都把頭低著。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紅紅的晚霞照耀著大地,一只紅蜻蜓繞著兩人轉了幾圈,落在了吳小青的手上。
恰在此時,煤礦的廣播播放著一首老歌:
從來不曾忘記晚霞中的你
踏過青青草地夕陽在心里
總是有點傷心夢中沒有你
只見小小紅蜻蜓飛來飛去
兩人都陶醉在這首美妙的歌曲里,正如歌曲里唱到的那樣,這個晚霞中的傍晚,這只紅蜻蜓,他們以后永遠不會忘記了。
8月1日,半月才播放一回新聞的礦電視臺播放了一則新聞,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小伙因為遭遇家庭的變故,被迫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帶著年幼的妹妹,成了一名煤礦工人……而細心的人們發(fā)現,礦上的美女主播在播報這則新聞時,眼角流出一滴淚水
劉小東和肖延國一伙人在李三家看的電視,當幾個人都圍著他歡呼的時候,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滴淚水上,他還想起在公園里的那個溫暖的下午……
8月3日,像往常一樣,劉小東和機電六隊的四名工人一起下井??墒莿偟骄?,肖延國就借故說礦燈不亮,到老鄉(xiāng)家串門去了。副司機劉四因為失枕脖子疼得厲害,李三就讓他提前升井了。機尾工馮波也偷偷溜了出去。
10點35分,李三出完煤礦,也停機出井了,并沒有等接班工人到來。
四人相繼離崗后,高強度皮帶發(fā)生了自燃事故。
而這時,在下皮帶巷的劉小東因為皮帶出現了故障,他便拿了工具去維修,正在這時候,發(fā)現了高強度皮帶巷有煙霧,他跑到皮帶巷口大喊幾個當班工人的名字,可是沒有人答應,于是他匆忙跑到丁四車場變電所,用電話向隊值班副隊長匯報。
而這時,正在老鄉(xiāng)家喝酒的肖延國停到了救護車的警笛聲,立刻意識到出了事情,慌忙推門出去,奔向礦區(qū)。
吳小青一路狂奔到了現場,她心里牽掛的劉小東還在井下工作。劉小東的妹妹冬梅也飛快地跑出門去。
井口冒著黑煙,天下起了下雨,淋濕了吳小青和冬梅的衣衫,吳小青把冬梅抱在懷里,安慰驚慌失措的冬梅。
肖延國垂頭站在離井口不遠的地方,一副后悔的表情。
劉小東則在井下飛奔,他報告了事故后,沿著逃生路線往外跑,可是自救器只能堅持40分鐘,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未卜。救護隊及時的發(fā)現了他,把他抬了出去。
……
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劉小東睜開了眼睛,看見了病床前的吳小青和冬梅。他眼里流下淚水,艱難地抬起了手,緊緊抓住吳小青的手,一只紅蜻蜓從打開的窗戶上飛進來,落在他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