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霞:獨自擔當
在她們兩口子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聲中,兒子越來越悄無聲息。有時在深夜,她們吵得身心疲憊無奈作罷之際,突然才想起是否驚動了兒子,推開兒子房間的門一看,黑暗中,兒子一個人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小小背影里有無盡的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孤獨和落寞。于是她便發(fā)誓,無論他今后怎樣做,怎樣對待她們這十幾年的婚姻生活,她都保持沉默。
世上的女人啊,在把青春、希望一切寄托都交付給一個男人之后,就一心盼著這個男人仕途得意青云直上,好跟著雞犬升天,而往往又是塞翁失馬安知禍福。記得在一本雜志封面上看到過這樣一副畫面: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站在高高的音符之上,春風得意目視遠方,而在他的下方,一個瘦小的女人孤單的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畫外音是:你快樂時,我剛好感到哀愁,人生不都是如此嗎?是的,她正是那個哀愁的女人,丈夫正在高高的美妙的音符之上,所以丈夫回家的路越來越遠,三天兩頭不著家,著家也是晚上不知幾點回的,早上不知幾點走的,客廳留下的一大堆換洗的衣服證明昨晚確實回來過。
其實,在他任職的時間不長,她就感覺出了端倪。哪個男人如果想在妻子面前耍花招,純粹是掩耳盜鈴,因為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多一根神經(jīng),一根敏感而準確的神經(jīng)。她中午做好飯,打他辦公室的座機叫他回家吃飯,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喂,找誰?”“找蘇科長”“你是他什么人?”語氣立刻很緊迫,我是他什么人還需要向你通報嗎?她“啪”地掛了電話,一連幾天不再打電話叫他吃飯,愛吃不吃,餓了就回來了。他果然不餓。又過了幾天,她終于沉不住氣,打他的手機,接電話的仍是那個女人,語氣咄咄逼人,“你是誰?”她終于發(fā)了火,“我是他老婆,問這話的應該是我!”他連忙搶過電話,“老婆我忙著呢,不回家吃飯了。”從此,她不再打電話叫他回家吃飯,因此家里也就省了不少飯錢。
過去是黃世仁糟蹋白毛女,現(xiàn)在是白毛女勾引黃世仁,他媽的女的犯賤,一句話,欠揍。說這話的人是她一個性格豪爽的朋友,也曾經(jīng)“哀愁”過,而她的處理方式是,拿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一頓胖揍把丈夫的情人打到醫(yī)院里去了,從此家境安寧。真是什么人有什么人的招。她雖在心里效仿了多少次,但終沒出手,一是她手無束雞之力,爭斗結果住院的還不一定是誰,二是她想棍子也許能打回人,能打回心嗎?付出那么大的風險和心血,打回一個“無心”的男人過日子值得嗎?由他去吧,看他能走多遠,難道夫妻十幾年的情分,真的抵不過一場風花雪月的誘惑嗎?
直到有一天,一個實在看不下去的女同事告訴她,她的丈夫和那個小秘已在外面有包房,她癡呆了片刻將信將疑。萬萬沒想到的是,很快得到了證明,公安局在掃黃行動中,掃出了正在包房鬼混的他們。
她終于不再沉默,近似瘋狂地爆發(fā)了,趕上這一時刻的不是丈夫而是兒子。中午時,門“吱”的一聲開了,她還以為是丈夫回來了,回頭一看是兒子,頓時火冒三丈,其實是她被氣的老眼昏花錯把十二點看成了十一點,誤以為是兒子逃學回家,“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讓老師攆回來了?”她像一頭母獅撲到兒子面前,兒子有些慌亂,“沒有媽媽,只是老師給我調了一下座位。”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如實地回答。“那怎么沒放學你就回來了?”“放學了,已經(jīng)十二點了”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看錯了表,急急忙忙沖進廚房做午飯,兒子仍驚魂未定地站在那里等候發(fā)落,她邊洗菜邊繼續(xù)審問,“老師把你調到哪一排了?”“最后一排”“哐當”一聲她的洗菜盆連同青菜就從廚房飛了出來,她大聲喊叫著,“都太不像話了!上梁不正底梁歪,好好地坐在第三排怎么就讓人家調到最后一排?”她指著他的腦門咬牙切齒不依不饒地接著吼,“我告訴你兒子,我馬上就跟你爸離婚,我堅決不要你,不要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兒子的眼淚溢滿了眼眶,低聲地說了句“媽,我上學去了,你自己吃吧。”說完就扭頭跑掉了。
她沖出家門,已不見兒子的蹤影,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擋住了她追趕兒子的腳步和視線,她站在茫茫的十字路口,如站在杳無人煙的荒漠不知何去何從,街頭的風冷卻了她的狂熱,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與無能,有什么不可以獨自面對和擔當?shù)哪兀繛槭裁匆炎约旱膫磸娂咏o一個孩子孱弱的肩膀,他已經(jīng)承受的太多并即將承受更多的現(xiàn)實的無情的傷害,她仿佛今天才那么清晰地看到兒子極度失望和驚恐的眼神,而最讓她愧疚和心疼的是,兒子那么懂事的在默默地堅韌地承擔著。
她一路追到學校,在兒子鎖著的教室門口看到了他孤單的身影,她慢慢走上前去,溫柔地說:“媽媽陪你上街吃烤鴨好嗎,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兒子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里,在學??諘绲淖呃壤锼齻兿鄵碇鴾I流滿面。
從此,她明白了,做母親的還應該有一種胸懷叫做獨自擔當。